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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有种说法，上午立了秋，下午凉飕飕。小时候也确实感受过这样的惬意。可多半个世纪之后，在异地他乡再去咀嚼这久远的的记忆时，竟然觉得这种说法并不贴切。立秋后仍在三伏期间，怎么可能突然变得凉飕飕呢?昼夜温差变大，倒是比较明显的。不过，如此吹毛求疵，丝毫也不影响对故乡的眷恋。秋夏之交凉飕飕的感觉，的确是故乡特有的一道风景。黄土高原上有座孤独方山，山的东麓散落着十几户人家，其中一家的大门口，巍然屹立着两棵硕大古槐。古槐枝繁叶茂，既像紧挨着的两顶遮阳大伞，又像好多把交错重叠的招风大扇。背靠大树好乘凉。别说立秋时节，即便盛夏中午，只要来到大树底下，定会有凉飕飕感受的。
另外一种流传广泛经久不衰的说法，秋后还有个母老虎要发威呢。母老虎发威，能导致酷暑持续到八月下旬才慢慢消退。这种说法，人们大多有切身体会，因此也都非常认同。最近，又有一种说法，早立秋凉飕飕，晚立秋热死牛。并解释道，早，指早上或农历六月立秋;晚，指下午或农历七月立秋。去年好像立秋后没有往年那么热，而立秋那天正好是农历六月的最后一天。今年立秋既是农历七月又是晚上时分，莫非真就要热死牛了?难怪这些天zhongyang台连续报道，有好几个省份干旱无雨，气温高达43度以上。
其实，类似的说法，各个地域还有很多。既然能说出来，就是对感受的一种提炼。即便有的表述不太准确，或并非大概率，但毕竟朝客观实际靠近了一点。应该以诸多说法为切入点，由表及里从整体上去把握秋天的态势变化与内在规律。这样或许对秋天的参悟，能比较入味一些。
有句耳熟能详的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说三秋代表三个月的，也有说代表三个季节、三个年份的。反正是表示时间很长的意思。但为什么偏偏要叫三秋，而不叫三春、三夏或三冬呢?还有把我国东周的前半期称为春秋时期。据说，鲁国史官记录当时各国重大事件时，按时间顺序每年分为春、夏、秋、冬四季，后来就把这部编年史命名为《春秋》。同为四季，为什么不命名为《夏冬》呢?由此不难看出，秋天在四季当中的特殊地位与代表性了。
按说一年四季是均分的，每季三个月六个节气。但实际却大相径庭。很多人不是经常抱怨，春天短暂秋天更短吗?也的确如此。秋天掐头去尾先热后冷，人们所称道的秋高气爽，也只个把月的光景。但换个角度看，秋天却是四季的相对浓缩与集中展现。既有春天的温和，又有夏天的火热，还有冬天的初寒;当然，秋天应有之义的凉爽，仍是不可或缺的主旋律。秋天有冷有热，也有不冷不热;有种有收，也有花开花落;有硕果累累，也有黄叶飘飘。秋天与春天有许多相似之处，也都特别能招蜂引蝶，整个身子全被优美华丽的赞颂词汇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在时间顺序上截然相反。春天是先冷后热，秋天则是先热后冷。如此两个诗情画意的季节，难怪东周的前期史书要以此命名呢。
人们喜欢把秋天称为收获的季节。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乃四季轮换与农耕社会的基本特征。其实，也不尽然。不同地域的不同作物，在其他季节也有成熟收获的。比如，华北诸多盛产小麦的地域，就是夏季收获的。麦熟一晌龙口夺食，争分夺秒全力以赴。用“抢收”二字来形容夏收的紧张状况，一点也不夸张。而随着社会发展，只要市场有需求，每个季节都可能成为收获季节的。而这种发展变化，到目前为止，还未能动摇秋天作为收获季节的地位。
不过，对收获的把握却要与时俱进。以前小农经济讲收获，主要看收成，只要能丰收实现丰衣足食，就美满幸福了。现在市场经济，丰收与否尽管至关重要，但只能算作基础的一步;还要等销售出去变成现金，才算实实在在有所收获。因此，单从丰收角度，就想捕捉到农民脸上的开心与喜悦，便有些桃花源中人了。
社会在进步，农民的精神面貌也在发生着深刻变化。从主流媒体宣传报道中，每天都能看到日新月异的繁荣景象。可谁心里都有一本账，但凡能出镜或见诸报端的，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旗帜样板。偌大一个国家，恐怕最容易操作的就是典型。从整体看，城乡差别仍然很大。而最需要关注与帮助的，恰恰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芸芸众生。当城里人一边抱怨天气太热，一边躲在空调房里清凉的时候，村里人仍得顶着烈日在田间劳作。难道他们天生就不怕热吗?当然怕。但更怕的却是极端天气。久旱无雨与阴雨连绵，都会对农作物的生长与成熟造成巨大损害。
城里人退休后便成了休闲老人，当他们早晚踩着音乐点儿跳广场舞，或吃罢饭相邀着去打扑克玩麻将时，村里的同龄人却没有这等福气，他们或急匆匆朝着地里赶，或汗津津已在忙碌着，或蔫巴巴踟蹰于回家路上。只有挨到刮风下雨天，才可能偷会儿懒的。
城里休闲场地越来越多。长廊亭坊间，总少不了坐而论道的松散群体。这帮人衣食不缺住行无忧，凑到一起只一门心思关心国家大事。他们大多与农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高谈阔论中便能交流出好多具体的事儿。比如，外地客商蜂拥般的来订购大葱，种大葱的主儿算押对宝了，肯定会大发一把的;年初以来，鸡蛋价格一直走低，好些养鸡户赔得一塌糊涂，最近又突然一路上扬，但凡挺过来的，除填补亏损窟窿外，还能稳赚不少呢;坡上一家种桃专业户，雇人下了一地的桃，说好的客商却不辞而别，两口子气急败坏相互埋怨，争吵间竟动起手来，直到俩人鼻青脸肿才突然醒过神来，又赶紧相跟着去找新的买主。……
坐而论道者的素质参差不齐。有由表及里的娓娓道来，也有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有忧国忧民的悲悯情怀，也有权当谝闲的一笑了之;有就事论理的反思总结，也有一叶盖全的彻底否定;有有的放矢的具体建议，也有归咎腐败的激动愤慨。但不管什么态度，也就发发感慨而已。到该散场的时候，便呵呵一笑各回各家了。其实，各自心里明镜似的，比他们更关注、更清楚、更着急，也更想改变农村面貌的大有人在。人家才是时代前行的正经推手呢。
还有一种说法，叫多事之秋。也知道这里的“秋”字，仅仅是个时间概念，并非专指秋天的。但秋天也确实多事。不用仔细盘点，便能列出好多。毛主席1971年曾说，七八九三个月是多事之秋，当年9月13日就发生了林彪叛逃事件。1976年9月9日伟人去世，前后多处发生地震，东北还下起了陨石雨。美国的9·11、东南亚的特大海啸，也全都在秋季发生的。去年秋天相对不太热些，但洪涝灾害横行;山西从来都是干旱省份，却在十月份意外尝到了洪涝的滋味。今年刚入秋季，台海局势就骤然紧张起来。新冠疫情依旧蔓延，俄乌冲突还在持续。树欲静而风不止，也只能针锋相对严阵以待了。前途无疑是光明的，而前行路上却布满着坎坷与荆棘。……
参悟至此，难免有些困惑与无奈。俗人嘛，本色本性就是如此。还是佛家缘起性空的话说得通透。因缘而聚的真实，一般可遇不可求，尤其不可强求。其中还包含不少运气因素。真实只存于今日当下，稍不留神就成了曾经的昨天。因此，对好事必须十二分地珍惜与善待;而对坏事也无须大惊小怪，胸中自有雄兵百万，便能转危为机把坏事变成好事。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同时也没有主动替你扛事的神仙救世主。
(2022年8月21日于太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