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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深秋一日,接近黄昏时分,我独自一人在林间小道信步闲游,浅淡的落霞穿过浓密的枝叶零零碎碎地筛落在地上。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有远近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这一刻我感到特别惬意,仿佛心灵与大自然融合了,变得格外空灵、纯粹。然而,也正是在此时,我的脑海却异常地活跃,思绪在无边无际的时空中翻腾,时而信马由缰地驰骋,时而静如处子地偶居一隅……
这是我退休后的一种生活常态,只要不是刮风下雪,基本每天黄昏时分都要独自外出散步。其余时间,独自在家品茶、看书、写作,有时也是独自一人背上照相机到附近公园去观景、拍照。总之,我越来越喜欢独来独往的生活。
不经意间,我已经退休十个年头了,尽管退休后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有了更多可供选择的生活方式,然而我却钟情于孤独。这是人生走过一个甲子后获得的一份淡定,历经纷繁世事后归于的一种从容。因为曾经有过“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三十功名尘与土”的豁达,“阅尽天涯离别苦”的坎坷。正如杨绛先生所言:“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选择这份独处,既不是刻意追求修竹种篱的田园生活,也不是刻意寻觅高山流水的千古知音,而是充分享受心灵的一份安逸。人是社会的一员,生活需要彼此交流,就必然结成了特定的社交圈,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环境的变化,社交圈的范围越来越大,朋友也越来越多。手机的发明,淘汰了厚厚的纸质通讯录,使交流更为便捷,无论时间多久、距离多远,交流尽在掌中。于是,社交圈从广阔的空间浓缩于小小的手机之中,演化为朋友群。
至今,手机里至少建立了10多个朋友群。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些朋友群分门别类,有着明显的时间、身份特征。细细品来,就像人生的历程一样,从懵懂少年开始,到迟暮之年,充分反映了各年龄段的社交范围。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这是我儿时的伙伴群,群友都是在一起长大的邻居,同在一个小学上课,社交范围基本以家为中心,以看得见家为距离。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这是我读初高中的同学群,群友都是有知识、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社交范围扩展到武汉三镇的大街小巷,亭台楼阁。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是我进入军营的战友群,群友来自祖国的五湖四海,社交范围扩展到全国各地的江河山川,长城内外。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是我从警30余年的工作群,群友忠于职守护卫祖国的安宁,社交范围扩展到地球村的五大洋,七大洲。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是我退休后的赋闲群,群友都有共同的文学、摄影爱好,在网上晒作品,切磋技艺,社交范围仅限于手机,很少见面。
当然,还有家人群、邻居群、旅游群、收藏群等。建了这么多群,有这么多的好亲友,难道我还孤独吗?是的,回答是肯定的。
回想起来,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种现象,总体来说退休前喜欢热闹害怕孤独,退休后避开热闹寻求孤独。因而,这些群绝大多数都是退休前陆续建的,别看仍然储存在手机里,如今联系的人逐年减少,更遑论见面。如果说退休前社交圈是一个逐渐由小到大的过程,那么退休后正好相反,时间就像筛子一样筛去了许多曾经身边的亲友。
小时候家是我的世界,因为有亲人的关爱,有关爱就没有孤独。成年后世界是我的家,因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摒弃了孤独。退休后无论是家还是世界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选择了孤独。之所以选择了这份孤独,除了年岁的增长、生命的无常以外,更有阅历的醒悟。
从读书到参加工作,从家庭走向社会,面对喧嚣的环境、面对名利的诱惑,年轻时的我曾经有过血脉偾张、志在千里的时候。一方面渴望早日建功立业,获得别人的认可;另一方面试图结识更多的朋友,扩展更大的社交空间。于是,工作与应酬占据了我的绝大部分时间,就像拧紧发条的指针,24小时连轴转。
曾经为了工作,一连28天没有回家,由于当时没有电话通知家人,老婆坐公交车来单位找人。
曾经为了应酬,在麻将场上连续战斗了三天三夜,散场后双脚软弱无力,连路都不会走了。
曾经为了创业,在全民下海潮的裹挟中,与朋友一起投巨资建厂,结果多年的积蓄血本无归。
曾经为了爱情,苦心追逐了多年,洋洋洒洒写了十多封求爱信,到头来还是弄得一地鸡毛。
这一切的一切,随着退休生活的开始按下了消除键,新的生活也随之按下了启动键。一个甲子过去了,虽然没有功成名就的业绩,没有轰轰烈烈的扬名,但毕竟曾经奋斗过,付出过,问心无愧,独善其身尽日安,何须千古名不朽!
新的甲子生活重新开始了,再也不需通过努力工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也无须扩展社交圈来得到外界的认可,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喜欢的事。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孤独,也就是有质量、有意义、又是我钟情的独处生活。
我始终挚爱文学,过去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大块的时间,只是利用短暂的空隙欣赏文学作品。如今退休了,最奢侈的就是时间,再不仅仅满足于欣赏了,自己有创作的欲-望。搞文学创作就意味着要避开浮躁,保持定力,静下以来,守得住孤独和寂寞。曾经听一位专业作家说过:“文学创作的路上,有青灯长夜的寂寞,有楚人怀玉的孤独。作家只有淡泊名利,耐住寂寞,抵住诱惑,辛勤耕耘,才能创作出优秀的文学作品。”
然而,于我而言,名利已经化为过眼云烟,寂寞是我自选的优质项目,诱惑俨然失去了昔日的魅力,唯有做一位踏实的耕者,在文学园地里深耕细作。当然,我更不是为了创作“优秀的文学作品”,只是仅仅满足于个人嗜好,达到真正的精神富有,充实人生的晚年生活,保持“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心态。
曾国藩说:“自修之道,莫难于修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为了决然告别往日的浮躁,勉励自己专注于码放文字,我为自己设定了一个奋斗目标:至少要撰写两本游记书籍,一本国内的,一本国外的。国内书籍必须涵盖祖国的所有省、直辖市,包括港澳台;国外则是有多少算多少。要达到这个目标,必须外出旅游,亲临现场,因为“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有目的性的旅游绝对有别于一般性的观赏,一是尽量不要跟团游,弊端是你想去的地方他不安排,即便安排了给的时间也有限;二是绝对不能走马观花似的“到此一游”,不深入研究写的游记必然肤浅。因而,自驾游是我的首选,一辆车、一部相机、一台电脑是我的随身伴侣。
要想保质、保量的做好旅游,我个人认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要有财力,二是要有体力。财力没有问题,托共产党的福,每月准时、足额的将退休费打在我的账户上。剩下的就是自身的体力了,为此,我每天坚持锻炼。我特喜欢一个人独自散步,往往走上几个小时,越是人少的地方越好,一点都不感觉到孤独。因为,那确实是一种享受,脚步在丈量大地的同时,心灵在感悟大自然的美妙,头脑又在考虑文字该如何码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平日体力的储备确实有助于优质的旅游,优质的旅游是写好游记的坚实基础。
曾经,我去恩施旅游,一口气连走7个多小时,全程观赏了恩施大峡谷和云龙地缝,撰写了《恩施大峡谷散记》。
曾经,我去张家界旅游,别人乘坐手扶电梯,我却拾级而上,攀爬了999级台阶,撰写了《天门山奇观》。
曾经,我去乌兰布统旅游,一连6天凌晨3点起床,驱车十几公里观察平流雾的形成,撰写了《聚焦平流雾》。
这些作品,包括许多其它作品,绝大多数都在逸飞中文网站刊载并被评为精华。十年来,我几乎走遍了全国各省、直辖市,去过10多个国家,基本做到了逢游必写。截止目前为至,我已经撰写了数百篇国内、外游记,还在继续努力,争取在我80岁之前整理出版游记集。
除了旅游,在我的日程安排里,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日,基本只有“两点一线”,即要么在家读书、写作,要么户外锻炼身体。我从不主动邀请朋友聚会,对于朋友的邀请我也是有选择的参加。我也从不进入娱乐场所,甚至连家里的电视也是有选择的观看。这是为了尽可能的避开浮躁,保持内心的平静,留有充分的时间享受独处。
退休十年来,我既体会到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闲适,又感受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清欢,唯独没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惆怅。因为内心是愉悦的、充实的、圣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