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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山西
大山未了情(上)文|李世荣
一、山巅的向往
我小时候家里烧火煮饭的煤炭很金贵，要去很远的煤矿挑回家。我父亲在两百多里外的新化，挑煤是母亲的事，我也不知道煤矿到底有多远。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有人邀我母亲一起去“大山里”捡柴。她们每个人挑回来两大捆枯树枝，上面还粘着碎冰块。母亲对爷爷奶奶说：“大山里好多枯树枝掉了下来，只想多捡些，就是路太远了担不起。”我也不知道“大山里”有多远，只知道母亲她们捡一担柴来回一整天。爷爷奶奶知道，告诉我有个姑妈的家就在大山脚下。我说想去看看“大山里”，大人说等我能走远路了带我去姑妈家。
一年正月初，父亲带我去姑妈家拜年。说好了我自己走路的，可是我还是不能走那么远。父亲背我一段路，放下叫我自己走，我的脚疼得要哭了父亲又背着我走。我第一次知道姑妈家叫“金石冲”，也第一次知道姑妈家后面的山比天还高，灰白色的云在山尖下面漂浮着。我还知道了这座大山叫“猪婆山”，姑妈家后面的高山是这座大山的“尾巴”，叫“四方顶上”。我觉得“猪婆山”这个名字很丑，是不是山上有猪婆精?“四方顶上”的名字又太奇怪，山顶都是尖的，怎么会是四方的呢?
我长大了，坐在房里可以看到姑妈说的“四方顶上”。山顶确实是平的，只是有点向一边倾斜，好像被神仙用宝剑砍掉了山尖，砍得斜了点。我真想去山顶看看。
后来不知道哪年哪月，我听说“猪婆山”的名字是外国人起的。说他坐在飞机上面看到整座山像一头母猪侧躺在大地上，一排有九只猪崽在吃猪妈妈的奶。猪崽和猪崽之间的空隙就是九条山冲。我也没问过大人，究竟是不是外国人起的名字?问也白问，大人们都没坐过飞机，他们也不知道。
后来我向往着什么时候登上猪婆山的顶峰，向下面看看四面八方的风光，那将是何等的自豪。我一定要站在白云的上面大声呼喊住在下面的熟人，叫他们羡慕我!
后面我按照事情发生的时间先后讲述我几次上猪婆山的经过。
二、请大山作证
我第一次上猪婆山是1970年元月的一天。我大队全体男女社员集合，浩浩荡荡去邵东野鸡坪参观农业学大寨的典型，往返七八十里路。没想到我意外地收获了爱情，腰酸腿痛都不在话下了。
那天早晨有点冷。松散的参观队伍像一条断成很多节的蛇，不紧不慢地走在乡间小道上，向猪婆山方向逶迤前进。我不经意间看到前面的大队民办老师戴桂花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妹子走在一起。我在大队学校代过课，和脸有点胖、嘴巴不饶人的桂花老师很友好。我快走几步赶上她们俩。陌生的妹子穿着蓝底白花的裸棉衣，短发，模样十七八岁。我超过她们俩，回过头看一眼陌生妹子，心里激灵了一下：年纪比我小三四岁吧，相貌正好符合我想象中的老婆。不过我是农民，她要是公社派来的什么工作队的人，那我只有看两眼的份。我又退到她们俩后面。“桂花老师，这个姑娘不是我们大队的吧?”桂花说：“你猜。”我说：“公社派来的?”她摇动一头乌发。“学校新来的老师?”她还是摇头。我说：“告诉我吧，我猜不到。”桂花以斥责的口气说：“你又不认得她，打听她做什么嘛!”我领教过她的泼辣，笑着说：“就是因为不认得才打听嘛。我就是想多认识个新朋友。”她不再说话，我也不好追问。
又走了一段，我忍不住说：“你不告诉我，那我问她自己了啊。”我问姑娘：“你不是我们大队的吧，我好像没见过你?”她还没回答，桂花大声说：“说了不要多问你还问!告诉你，她是我们戴家的妹妹!”我好高兴，对她说：“谢谢桂花老师告诉我!”桂花本意是开玩笑斥责我，没仔细思量告诉了我姑娘姓戴。她心有不甘说：“你走开点!你要是想找对象，先去供销社扯六尺好衣料，还有罐头糖果，央求我当介绍。告诉你啊，俗话说‘男方吃了十八只鸡，女方还不晓得’呢。”果然泼辣!不过她这么调笑，正好中了我的下怀，我感谢她为我点了题呢，我就是想和姑娘谈恋爱，然后和她结婚做夫妻。我偷看一眼小戴，她没有表露不悦的脸色，还微笑了一下。我说：“你当老师的还想吃媒饭?那我也告诉你，我找对象根本不会请你介绍，要结婚了直接通知你送礼吃喜酒!”
今天参观的路很长，我不急于询问小戴的情况。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我就知道了她是隆回县城下乡的“知青”，家就是我们大队水东湾，也就是一队，离我家只有几百米。她的父母弟妹也回老家了。闲聊着不知不觉开始爬山了。我终于踏上向往已久的猪婆山的躯体啦!我双手合十，仰头对大山默默念叨：古老的猪婆山啊，请您老人家作证，我对小戴一见钟情，喜欢上她了。您要保佑我顺利和她结婚啊!我对小戴说，一队我去过几次，下次去看看她家住在哪里?她告诉我，她家有个吊脚楼，石板路从下面经过。哦，我知道了，水东湾面前的大路上面只有一处吊脚楼。
登猪婆山真是步步高升啊，走进大山才知道这头“母猪”真的巨大无比!遗憾的是今天去野鸡坪参观，不要经过山顶，而是从山腰绕过去。又走了不知道多远，绕到了大山的后面。我几乎不相信这是猪婆山了。在大山的南边看，猪婆山高耸入云，绕到北边看，没有多少树不说，一大片褐红色岩石裸露，没有了巍峨的气势，山很矮了，就像一条瘦骨嶙峋的巨龙趴在地上。我正在为猪婆山怎么变矮了若有所失，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是我们一直往上攀登，脚下的位置上升了很多，来到了她的背脊下面。
小时候经常听大人说起“山斗”、“桃林”、“斫曹”和“盐井”等地名，在大山那边，我以为是远在天边的地方。今天我一步一步走过这些地方，离野鸡坪不远啦!
我们往返走了一天，始终没有远离猪婆山。时而觉得伸手可及，时而抬头能见。
回家后我忘记了一身的疲惫，心里总想着小戴。要不是参观野鸡坪，我怎么知道水东湾回来了一个我看一眼就喜欢的“知青”妹子?她不早不迟来到我面前，不就是我的姻缘么!我应该抓住她，让她成为我的妻子!可是我以什么理由再走近她呢?真的去找桂花当介绍?我已经说了不找她的。我想了大半夜，往返近百里山路的疲劳迫使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我有了办法，写信!我写了一张纸条，就是几句平常的话语，不要用信封。和我关系很好的邻居“礼伢子”在我毕业的八中读书，我叫他带给水东湾大路上面有吊脚楼的人家，交给一个十七八岁的妹子。我特别嘱咐他，要那个妹子写回信，下午放学带回来。礼伢子比我小六岁，对我毕恭毕敬的。他仰着脸问我：“世哥你是不是想和那个妹子谈恋爱啊?”我说：“是的，你现在帮我的忙，今后你找对象了我帮你。记住啊，你不能说‘那个妹子’，她比你大两三岁，以后和我结婚了是你嫂子哦!”他红着脸说：“是你说‘那个妹子’，我跟着你说的。”我说：“好了，你没错。”他说：“我也姓戴，就喊她姐吧。”
比我想象的还要开心，小戴给我的回信第一句是：“看到你的信，我的眼睛当下成了个大飞蓬。”第二句是：“李世荣的名字我如雷贯耳!”后面是答应来我家玩。我高兴得想一跳三尺高!这么顺利啊!我明白她说的“如雷贯耳”的来由。我在当地有求必应为别人写过不少东西，书信报告之类，还降低水准给不会回情书的小伙子代过笔。后来我也听到过人们的反馈，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家议论、传说别人的时候，无论好歹都不会恰如其分，总会做些“艺术加工”。小戴就是听了些关于我的传闻。这些虚名帮了我的忙呢!假如我没有这些“名气”，可能不敢贸然写纸条求爱。我还有个辅助条件，那就是我的身高和相貌，只要不是过于挑剔，就可以打及格分。我有把握她会回信，不过我没有把握她会见一次面就喜欢我，答应来我家里交谈。看来静卧了亿万年的猪婆大山真有灵气，听见了我的请求，答应保佑我啦!
